我始終覺得，言者有心。一個人時常把一些東西，用一種不容置疑的駁斥的態(tài)度，掛在嘴邊上，那往往他心里對這些東西是有執(zhí)念的。比如，有的人總說我已經(jīng)忘了誰誰誰，實則最難忘便是誰誰誰。再比如，一個和尚天天說我不想吃肉，那他一定特別想吃肉，而且一定吃過肉。

　　2013年剛畢業(yè)工作那會，組織一幫驢友去參觀一個鄰省的旅游度假地產(chǎn)項目，淺識了老吳。在老中青三代混雜的幾百號驢友里，老吳有一種不泯于眾人的氣質(zhì)。他既不是那個驢友團(tuán)的領(lǐng)隊，也非一個盲從者。出發(fā)的大巴車開進(jìn)我們單位院子的時候，他沒有隨著人群一擁而上，也不像幾個自發(fā)的秩序維護(hù)者那樣大聲吆喝，試圖將人群變得有序起來，只是一個人遠(yuǎn)離車輛和人群，也不躲到陰涼的地方，就在烈日下靜靜地待著。最后一言不發(fā)的上了我在的那輛車。

　　彼時車上只有一個導(dǎo)游座，而我和他都站著，我不說話，他也不說話，我不坐，他也不坐。最后我說：師傅，我們擠擠？他才坐下來，坐了三分之一的屁股。我全身被汗淋透，坐到他旁邊，轉(zhuǎn)頭看他，他卻渾身出奇的干爽，額頭都未沁出一滴汗，讓我困惑異常。他頭微微傾斜，盯著窗外看。

　　驢友這個群體有著熱鬧喧騰的屬性，一路歡聲笑語，車大約行進(jìn)了兩個小時，到了目的地，而期間老吳保持看窗外的姿勢一動未動。中午的時候，活動的贊助方給驢友們發(fā)漢堡和飲用水，未出乎意料，老吳是最后一個來領(lǐng)的，從我手中接過飲食，他忽然右手自然下伸，指端下垂，手掌向著我，然后微微點頭一言不發(fā)轉(zhuǎn)身離開。

　　飯畢，驢友們在項目里自由活動，我同驢友團(tuán)的幾位領(lǐng)隊躲在陰涼處抽煙閑聊。對面是一片湖，湖邊有鄰水的棧道，我遠(yuǎn)遠(yuǎn)的看過去，有一個模糊的身影盤坐在棧道上，炙熱的陽光折射過來，那個身影卻一點也沒有晃動的痕跡。我問一個相熟的領(lǐng)隊，這個五十來歲的領(lǐng)隊，臉上流露出一種怪異的表情：“那就是早上來的時候跟你一起坐的老吳”。我疑惑的問：“他這是？”領(lǐng)隊面無表情的說：“修行”。

　　而那時在我有限的理解里，所謂的修行，就是和尚與缽盂，道士和拂塵，還有一些所謂的看破紅塵和遁入空門之類的囈語。我倒是突然對于老吳這種從未遇過的人有了一絲莫名的膜拜。

　　那次以后，又組織過幾次類似的活動，老吳幾乎每次都來，也幾乎每次與我擠一張導(dǎo)游座。漸漸的熟悉，才發(fā)現(xiàn)老吳并不是一個沉默寡言的人。到后來，他的話愈發(fā)的多了起來。他很少提及生活的種種，反倒是常講一些讓人摸不著頭腦的話，對生活對人生對自我的厭惡溢于言表。我問他修的是什么行？他說：擺脫繁雜的物質(zhì)世界，遠(yuǎn)離紛紛的紅塵，追求內(nèi)心的寧靜。

　　聽得多了，我就認(rèn)為這是一種矯情，世間何處不染紅塵。

　　我加入了老吳所在的那個驢友團(tuán)，同他們走了一次吳越古道，那次沒有老吳，在江南第一池旁露營，周遭寂靜，聞湖水漲落有微聲，我突然有了老吳口中那種遠(yuǎn)離紅塵的感觸，但是第二天還是義無反顧下了山，回了南京。

　　2014年年初那會，驢友團(tuán)的版貼里面有人發(fā)了一個帖子，幾個驢友探訪終南山，偶遇了幾位終南山隱士，結(jié)草為廬，遠(yuǎn)離塵世，于山野中修行。所有人只把這個帖子當(dāng)做一次普通的驢友行。老吳在群里仔細(xì)的問詢，我們也未在意。

　　那年春節(jié)正月里，第一次參加驢友團(tuán)的春會，我在熱鬧的人群里尋找老吳，始終不見他的身影，隱隱有種預(yù)感。而到了三月，驢友版里一個帖子被置頂：《尋找老吳》。發(fā)帖子的自稱是老吳的妻女，說老吳在除夕夜留下一張紙幾行字，字面意思大概是：我去修行了，我去追尋內(nèi)心的寧靜了，別找我。驢友們紛紛在下面留言，說猜測出主意。最后終于有人說：我去，老吳不會真跑到終南山當(dāng)隱士去了吧。然后下面就不再有人回帖，只剩老吳的妻女一條一條的苦求。

　　后來半年，也有幾波驢友去終南山徒步，都說沒見過老吳。漸漸的，那個帖子也隨著時間沉下去，無人再提及。

　　再見老吳已是今年驢友團(tuán)的春會，我從老家回南京去的晚，到的時候眾人已是酒酣，一層一層圍在一張桌子邊，我擠進(jìn)去，發(fā)現(xiàn)人群正中坐著的正是老吳。他頭發(fā)短的似剛出獄的犯人，一張臉上紅黑相間，紅的是像皸裂后新長出的皮膚，也像被酒熏的，原本四十歲出頭的人缺有了五十來歲的模樣。

　　所有人聽他講一個關(guān)于修行的故事。

　　這兩年他的確隱居在終南山。

　　那年他看到那個關(guān)于終南山隱士的帖子，心動難耐，徹夜未眠，心里有一股執(zhí)念：這才是我想要的修行。他在網(wǎng)上搜終南山，搜到一本叫《空谷幽蘭》的書，作者是一位美國人，講的是他親身經(jīng)歷的關(guān)于終南山隱士的故事。老吳神往不已，終于在那年除夕夜，拋棄妻女，留下只言片語，一意孤行的上了西去的火車。

　　在西安下車，坐汽車過了長安縣，往南不到五十幾里，就是悠悠見南山的終南山了。大年初二這天，老吳把證件、錢包故意遺落在山下一個鎮(zhèn)子的旅店里，背著一點干糧和兩件衣服就上了堆滿雪的終南山，自此消失于人間兩年。

　　終南山是千里秦嶺的一處支脈，古稱太乙山，就是太乙真人的太乙，是中國道教的發(fā)源地之一，自古就有士大夫、文人、佛道修士隱居在這里，最早的隱士據(jù)傳有商周的姜子牙，后來還有醫(yī)圣孫思邈，純陽真人呂洞賓等。

　　老吳看的那本美國人比爾波特的《空谷幽蘭》是第一本描繪當(dāng)代終南山隱士的書籍，它敘述了終南山隱士們的隱居生活，他們大多信奉佛道，安貧樂道地遠(yuǎn)離現(xiàn)代城市，在山中與清風(fēng)為伍，與綠野作伴，摒棄了物質(zhì)的享受，追求內(nèi)心世界的富足。

　　老吳從山下的小鎮(zhèn)出發(fā)，去山里尋隱士問道，在離山最后的一個村子，他遇見一個蹲在自家門口吃面的老農(nóng)，他問：“什么地方可以找到隱士？”

　　老農(nóng)頭也不抬，大聲的提溜著寬面：“你找和尚還是道士？”

　　老吳說：“找真正的智者，能讓我解脫”。

　　老農(nóng)一口濃痰吐在門口被掃成一堆的積雪上，自然地伸出手。

　　老吳皺了皺眉，內(nèi)心感慨，即便是在這鐘靈毓秀的終南山腳，也脫了不了那層俗氣，于是更加堅定，把身上唯一的手機(jī)遞給了老農(nóng)。老農(nóng)咧開一嘴黃牙，遙指不遠(yuǎn)處幾座巍巍的山：“神經(jīng)病多的是，你隨便找找就找到了”。

　　老吳郁結(jié)，還是往老農(nóng)指的方向頭也不回的去了。

　　上山的路比想象的要好一點，似乎是千萬人走過，在荒山野嶺中硬生生走出了一條路。走了一個多小時，太陽跳出山澗，陽光打在白雪上，折射出異樣明亮的光芒，老吳心安，不再往回頭看。到了一處山谷，城市這個時點的車水馬龍的喧囂，在這個山谷里沒有一點痕跡，只是山林里傳來不知什么動物的輕嘯，悠遠(yuǎn)空靈。

　　眼前是幾座茅蓬，老吳走進(jìn)最近也是最大的一座茅蓬，與周邊幾處的破敗相較，顯得有些堂皇。與其說是茅蓬，不如說是山居別墅，水泥切成的三間屋子，只是在外面又打了一層白石灰，屋頂鋪了幾層茅草，石頭堆疊成半人高的院子，像是一個剃了時下最時尚發(fā)型的現(xiàn)代人，倒是穿了一件道袍那樣，說不出來的別扭。

　　老吳輕輕的喚了兩聲：“有人嗎？”

　　一個中年模樣的男人從最中間的屋子里走出來，疑惑的看著他：“大過年的怎么跑山上來了？”

　　老吳說：“我來修行”。

　　中年男人掐了一個道指，點頭示意。然后請老吳喝了一杯山茶，山茶味極苦，老吳問：“我該如何修行？”。中年男人剛想說話，唐裝上衣口袋里突然傳來震動和鈴聲，男子自然地拿出手機(jī)，接起了電話。老吳蹙起眉頭，沉默不語。

　　電話接罷，中年男子語調(diào)清寡的說：“吾輩來此，只求擺脫物質(zhì)的享受，獨自面對孤苦，尋得內(nèi)心的安寧平靜”。說話間，一個農(nóng)民模樣的婦人推開石頭院子的木門走進(jìn)，朝中年男子微微彎腰點頭：“師傅，你要的素餡餃子我給你送來了”。中年男子轉(zhuǎn)身進(jìn)了屋子，老吳看見他遞了一張紅色的鈔票給婦人，更沉默起來。

　　中年男人請老吳吃了頓素餡餃子，老吳吃著吃著，反倒吃出了肉的味道，頓覺倒胃口，沒吃完便辭別，往山的更高處走。

　　又走了三個小時，到了云深處，雪和云朵便混在了一起，老吳尋到了一處山洞，山洞里住了兩位比丘尼，看起來在山上居住的時日不久了，灰色僧衣已褪色幾近素白，陰冷的洞中只有一些粗陋的鍋碗瓢盆，也大多有裂紋缺口，洞口一片菜地上只看到種子裸在外面，并未發(fā)芽。年長的老尼雙手合十輕點了下頭，便不再瞧他。年紀(jì)較小的比丘尼與他攀談，談及老尼，說她修的是閉口禪，已經(jīng)多年未開口了。

　　老吳頓生崇敬之情，雙手合十朝老尼鞠了一躬。他轉(zhuǎn)身問年輕的比丘尼：“女師傅，我該如何修行？”那位女師傅也不說話，示意他跟著，便往洞旁走。老吳便跟著她，在雪地里揀干燥的柴枝，用破爛的麻繩捆好，背回山洞。接著，用火柴點燃一捧枯樹葉引火，慢慢的添柴，一個自制的木架子上掛著一個瓦罐，煮了許久后，終于有一點淡淡的粥香。年輕的比丘尼從一個布包里取出三個干裂的饅頭，一個遞給老尼，一個遞給老吳，一個咬在自己的嘴口。

　　食不語?？衫蠀怯X得那是他吃過最香甜的米粥和饅頭。接著半個下午，老尼和年輕的比丘尼盤坐著，不發(fā)一語。老吳坐了許久，終究還是坐不住了，站起來雙腿麻木，打了個踉蹌。年輕的比丘尼指指快落山的太陽，對老吳說：“你若受的了這清苦，便再往上去，那里有幾位大師苦修的山洞，若受不了，下山去”。

　　老吳覺得這本是自己追求的東西，哪有什么受得了受不了的，便徑直又往山上去了。又行了半個小時，一個黑洞洞的山洞，他朝洞口窺探進(jìn)去，不見人影，壯著膽子往里又走了幾步，隱隱似乎聽見淡淡的聲音，像是呼吸聲，他借著洞口的照進(jìn)來的微光，才發(fā)現(xiàn)一位眉發(fā)曳地的老人枯坐在洞里，他道了一聲“阿彌陀佛”，半響，洞里才有另一聲暗沉晦澀的“阿彌陀佛”響起。

　　他跪在地上：“求大師留我在此修行”。

　　老僧幽幽冒出一句：“你留或修行，在你，不在求我”。

　　老吳自此留下。洞中無青燈，心中有古佛。時常有山下供養(yǎng)的鄉(xiāng)民還有遠(yuǎn)來的旅人給他們送一些干糧。最開始的時候，老吳學(xué)著老僧就著雪化的水，吃些干糧，起初鬧了幾次肚子，甚至發(fā)燒，就硬是撐過去，但他覺得這就是修行。

　　山中的日子很是清苦寂寥，但是大概是應(yīng)了那句禪語：山中一甲子，世上已千年。很快大半年便過去，老吳的頭發(fā)也垂到肩頭。這期間倒是發(fā)生了幾件趣事，老吳百無聊賴之時探尋了幾處人去洞空的處所，勉強(qiáng)找齊了一套鍋碗瓢盆和其他簡單的工具，便有一天生起火來，煮了半鍋清湯饅頭，放進(jìn)一把山間的野蕨菜，他盛了半碗遞給老僧，老僧呼啦啦的吃完，明晃晃的篝火多年后第一次照亮陰濕的山洞，饅頭屑沾染在老僧花白的長須上，老吳看著笑了，老僧也笑了。

　　老僧問他：“你是有家的人吧？”

　　老吳沉默許久，反問回去：“您呢？”

　　老僧老神在在的閉眼，臉上沒有一絲煙火：“塵緣已斷”。

　　老吳問：“怎么才能心如止水？”

　　老僧：“修行到了，自然忘了”。

　　那夜，老吳偷偷的把收在衣服里的一張照片放在快燃盡的篝火里燒了。

　　手中的照片燒了，心中的塵緣燒了嗎？

　　在山上的日子是孤寂的，除了吃飯睡覺，便是枯坐，漸漸地，老吳也能如老僧一樣，不必躺下才能入眠，坐著坐著就是一夜。沒有繁華喧鬧，沒有燈紅酒綠，老吳覺得找到那片尋找已久的寧靜。

　　他問老僧：“我找到了寧靜，然后呢？”

　　老僧說：“一直保持寧靜”。

　　老吳卻開始困惑。

　　這種靜默的日子有一天終于被打破。

　　那幾天山里來了好幾撥人。先是一個二十多歲的妙齡女孩，尋到洞口來，見到蹲在洞口吃水煮饅頭的老吳，便拿出一張照片問老吳有沒有見過照片中的人，老吳隱隱有覺，但是還是說：“好像沒見過”。洞中卻突然傳來瓷碗落地破裂的聲響。女孩瘋似的沖進(jìn)洞中，老吳楞了一會跟進(jìn)去的時候，卻看到女孩淚眼已婆娑，老僧閉著眼，洞中的篝火漸漸燃盡。

　　女孩開始撕心裂肺的嚎啕起來：“大，大，我是碎娃子啊，我是.......”

　　老吳慢慢走遠(yuǎn)，而洞里傳來的聲音卻越來越大，爾后又越來越小起來。老吳去不遠(yuǎn)處的一處峭壁邊上坐著，云層從身上飄過，他伸手去懷里想出掏點什么，最后還是無力的往東南方看去，卻被厚厚的云層遮住了眼。

　　天色暗下來的時候，老吳回到山洞，已是靜悄悄的。他沒有生火，老僧沒有說話，一夜如是。

　　又過了幾天，兩個約莫三十歲左右的男子也出現(xiàn)在山洞里。老吳還是默默走開，再回來的時候，那些鍋碗瓢盆碎了一地，每一片上都能嗅到點味道，有憤怒，有怨氣，還有些濃稠的想念與不舍。那一晚，老僧念了一夜的《金剛經(jīng)》。

　　又是一年冬，終南山被雪掩埋，人煙更寂靜。除夕那天，山民送了一些木耳、蘑菇，老吳泡了許久，準(zhǔn)備晚上煮一鍋水煮饅頭。他要出去找柴的時候，老僧說：“我去吧”。天色完全暗下來的時候，山里的雪卻把山野照的透亮，老僧還未回來。老吳隱隱不安，出門去找。在那處峭壁的邊上，找到了老僧，他仰面躺著，絲絲縷縷的熱氣升騰在嘴邊，正在呻吟，雪地里一片殷紅。老吳沖過去，抱起他的頭，熱乎乎的，一塊尖尖的石塊上還有余溫。

　　老僧?dāng)鄶嗟拇謿?，嘴唇不斷顫動，老吳低頭把耳朵湊過去。

　　“碎娃子，家，碎娃子，家，碎娃子........”

　　老吳抬頭，這天沒有云，從峭壁看下去，似乎能看到山下的點點燈火，還有微微的爆竹聲穿越了天際，劃破了幾千年的寧靜。

　　老吳背著老僧下了山，下山的路同上山的路一樣長，卻走的異常輕快。

　　山下村子的衛(wèi)生室，二年沒見過燈光的老吳有些迷眼。喝了一斤酒的村醫(yī)生聞訊趕過來，邊幫老僧包扎邊憤憤的用秦腔罵道：“隱慫的居，修球的行，婆姨不要了，娃不要了，還是人嗎？”

　　那個五十歲的開外陜西大漢越罵越狠了，老吳卻從老僧緊閉的眼角邊看到一股濁流順著厚重的魚尾紋流下。

　　老吳把老僧留在了山下，獨自回了山。他在想：老僧會回來嗎？

　　一天，一個星期，一個月，山洞里始終一個人。

　　時常供養(yǎng)他們的山民上山送吃的，看到了魔怔的老吳，他呆呆的盤坐在那處峭壁旁，對他說話，他不語，搖動他的身子，他任擺布，把饅頭撕碎了往他的嘴里塞，卡在唇齒間。比丘們來了，齊念阿彌陀佛，道士們來了，齊念無量壽尊，萬千神佛卻招不回老吳的魂。最后一個每年來山上短修的居士，嘆了一口氣，湊到老吳的耳邊低聲說了句：“走，回家”。

　　老吳像是突然回了魂，嘴里喃喃道：“回家，回家，回家.....”

　　這一年驢友團(tuán)的春會，大伙就著老吳的故事喝光了所有的酒，末了老吳的老婆開車來接她，三十大幾的女人臉上卻有像五十歲的溝壑。老吳踉蹌的跑過去高興地埋怨道：“叫你先去接閨女的呢？”

　　很多人起哄：“老吳，你還回終南山嗎？”

　　老吳頭也不回。

　　“回球的回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