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個人壞起來能有多壞?你肯定想不到。
他不需要殺人放火,也不需要偷盜搶劫,你只用看他對待弱小時的態(tài)度就知道了。
10歲之前的孟佳,還是很幸福的。家里開小賣店,爸爸孟廣庭負責進貨,媽媽饒東美負責賣貨。家里經(jīng)濟條件不錯,村里只有三戶人家蓋得起樓房,村書記、村長,還有一家就是孟家。
饒東美身體不好,總是咳嗽,做不了力氣活兒,看店這份工作很適合她。
可不知道什么時候起,孟廣庭變了。他待在店里的時候變少了,總喜歡朝外跑,這也就罷了,在家里還總是喜歡找饒東美的茬。一會兒嫌她做的菜咸了,一會兒嫌她衣服洗的不干凈。
饒東美是個賢惠的女人,聽到指責也不說話,孟廣庭說多了,她就掉兩滴眼淚。那時候孟佳還小,她并不知道媽媽一個人要看店,還要負責家里所有的家務,實在是很辛苦。聽到爸爸的指責,她只覺得有些莫名其妙,明明菜一點都不咸,衣服也很干凈,爸爸還要指責媽媽。
是的,最起碼,她的衣服很干凈。
直到后來,班上同學突然開始欺負她,她不明所以,跟他們對罵,才從他們的奚落里得知,孟廣庭和村頭的李寡婦搞上了。
她當然不信,回家看到孟廣庭就質問他有沒有這回事。孟廣庭一開始只沉默,后來干脆就承認了。
然而這并不是最壞的。當孟廣庭發(fā)現(xiàn),他極力隱瞞的出軌,全村幾乎都知道的時候,他就開始破罐破摔了。大搖大擺堂而皇之住到李寡婦的家里,幫李寡婦干農(nóng)活,十天半個月不回一次家,回去就是要錢。光要錢還不算,干脆把小賣店里好煙好酒拿到李寡婦家。
饒東美不讓他拿,可力氣不如他大,身體又不好,孟廣庭使勁兒一推,就把她推倒了。
孟廣庭自從住到李寡婦家里,就不怎么回家了,除非李寡婦那缺油少鹽,或者他們錢不夠花了。
小賣店全靠饒東美一個人支撐,就連進貨,都是她去做??伤吘股眢w不好,三輪車她蹬不動。還沒走到村頭,就氣喘吁吁了。
沒辦法,遇到要進貨的時候,饒東美就只能打發(fā)孟佳去李寡婦家叫孟廣庭回來。
孟廣庭知道,饒東美離不開他,正如他離不開這個小賣部一樣。饒東美指望他進貨,他指望小賣部賺錢養(yǎng)家。小賣部以前只養(yǎng)他們一家三口,現(xiàn)在還要養(yǎng)李寡婦和她那三四歲大的兒子。這兩個家庭,因為“離不開”不得不維持著畸形的平衡。
如果這平衡一直維持下去倒還好,孟廣庭卻不知足。不知道從哪天開始,孟廣庭不再十天半個月不回家了。而是每天都回。
白天不出現(xiàn),晚上天一黑,就到小賣部來收帳,拿了錢就走。反正貨是他進,他留夠進貨的錢就行了。
饒東美不讓他全部拿走,她還得吃飯還得養(yǎng)女兒呢。一開始孟廣庭還肯留十塊八塊給她。后來干脆不給了。只說,要用錢,就到那邊拿。
這臉打的!可身體不好有什么辦法?男人的心走了,只當那邊是自己的家,原配要在姘頭手底下討生活。
孟佳陪饒東美去過幾次,就再也不讓饒東美去了。李寡婦得了便宜還賣乖,言語像刀子般刻薄,饒東美承受不住,回來就哭一夜。孟佳沒事兒,她是小孩兒,聽了也就聽了,左耳朵進右耳朵出就是了。
然而10來歲的孩子,也不算小了。她或許并不懂父母之間的恩怨情仇,但仇恨的種子已在她心中深深種下。
她只恨自己年齡太小,還不能獨自去進貨,還得仰仗那個男人,不然……
她心里隱隱約約有個想法,卻沒有成熟的計劃。一來,家里還得靠他,二來,她找不到合適的機會。直到有一天晚飯的時候,饒東美突然病了,發(fā)高燒,還咳血,她去那邊求他,求他給點錢,她好帶著母親去看病。他卻不肯給,而李寡婦,也一如既往言辭刁鉆。
孟佳看著他們桌上有酒有肉,想到自己家里天天吃白菜稀飯,而母親現(xiàn)在正病著,等著錢治病,心里的恨就開始發(fā)酵、膨脹。
她不知道她是怎樣離開的,她只知道,當她被橫亙在路邊的石頭絆倒時,她內心所有的恨都達到了頂點。不知道哭了多久,當她返還時,她的手里拿著一把尖利的水果刀。
她并沒有走進去,把刀刺向這兩個人。因為她走到窗邊時,聽到了他們的對話。
李寡婦說,你上次跟她提離婚,她咋說?
孟廣庭唉聲嘆氣說,這件事不好搞。
李寡婦說,咋不好搞?
孟廣庭說,她不離,說離就打官司。要真打官司的話,樓房和小賣店,咱們未必能得著。
李寡婦說,我要是她也不離。不離還有口飯吃,離了只怕餓也要餓死了。
孟廣庭沒說話,孟佳不知道,李寡婦惦記著自己家的樓房和小賣部很久了。
只聽李寡婦說,她要是死了就好了。
孟廣庭說,她那身體,也活不了多長時間了。
李寡婦說,要萬一,她活個十年八年呢!
李寡婦說,想個啥辦法,送她一程。
孟廣庭再次不說話了。過了一會兒才說,我們二樓那個陽臺,欄桿是木頭的,她嫌樓下車來車往,晾衣服灰大,總喜歡在二樓陽臺晾。陽臺鋸一鋸,瞅準她上去晾衣服,在樓下喊她一聲,她準得趴陽臺上看是誰喊她……
真是好計謀!孟佳全身發(fā)涼,想要沖進去,水果刀直接插他胸口,讓他使不了壞??蛇@番對話實在太震撼,孟佳手腳不聽使喚,根本無法挪動一步。
過了很久很久,孟佳的手腳才恢復知覺,可她已經(jīng)不想再進去殺他們了。她年齡太小,他們兩個成年人,她一點勝算都沒有。剛剛回去拿水果刀,只是氣頭上,腦袋昏掉了。
沒有錢給饒東美買藥,只能用最傳統(tǒng)的涼水敷。孟佳一晚上沒睡,衣不解帶,三分鐘換一次涼毛巾,到早上時,可算是退燒了。
饒東美趕孟佳去上學,孟佳不肯去,只說等她完全好了,才肯去學校。
上午的時候,孟廣庭來了,態(tài)度倒挺好,問候了饒東美的病,還留了點錢,讓她照顧好身體。說著他就上樓了。
孟佳看他上了陽臺,連忙跟過去,他只把手背后頭,像是藏著什么東西。孟佳問,爸爸你干嘛呢?
孟廣庭說,東西找不著了,過來找找。
陽臺是媽晾衣服的地方,她從來不把東西放這里。
孟廣庭支支吾吾,我本來在屋里找,沒找著,就過來看看,也沒指望陽臺上有。
孟佳盯著孟廣庭看了一會兒,說,那你繼續(xù)找,我下去看看媽媽,可別再發(fā)燒了。
孟佳下了樓,心卻在樓上。她想著,她都已經(jīng)這么明顯阻止他了,他應該一會兒就下來了吧!
可他并沒有。
孟佳很失望,她只好一次次跑到外面抬頭看二樓陽臺,看他是不是還在那。孟廣庭太專注了,居然一次都沒發(fā)現(xiàn)女兒頻繁看他。
鋸末迷了孟佳的眼,眼淚不由自主流下來。孟佳狠狠揉眼睛,還是痛。只好大聲叫,爸爸……
孟廣庭嚇一跳,站起來問,怎么了?
孟佳指著村口的方向,說,你看是不是李寡婦來了,她看起來好兇,是不是有事要叫你過去呀!
孟廣庭不由自主朝前走一步,趴在欄桿上,頭朝外面伸,問,哪兒呢,哪兒呢?
只聽“咔嚓”一聲,欄桿斷了,孟廣庭一頭栽了下來。
孟佳左右看看,見沒人注意到這邊,這才蹲下來跟孟廣庭說,我都是騙你的,不過一會兒她聽到消息就會來了,我會當著大家的面說,你鋸欄桿,都是她的主意。
只可惜這句話,孟廣庭怎么都聽不到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