信賴你的本能

　　我想我需要寫一篇序文。這本書寫母親與寶寶、寫父母與子女，最后則寫到孩子與學校及大千世界的關(guān)系。我的寫法跟著成長中的孩子一起轉(zhuǎn)變，從育兒階段的親密關(guān)系，變成長大后比較獨立超然的關(guān)系。我希望寫法上的轉(zhuǎn)變，可以符合這些關(guān)系的親疏遠近變化。

　　最初幾章，我雖然直接跟母親說些貼心話，但我絕不是要年輕的母親一定得從書本中學習如何照顧小孩，她對自己的狀況已經(jīng)很了解了。她需要保護，也需要信息，還需要醫(yī)學所能提供的最好的身體照顧。她需要熟識且信得過的醫(yī)生和護士，還需要丈夫的關(guān)愛及滿足的性經(jīng)驗。不過，她并不需要別人在事前就告訴她，當母親的滋味。

　　我認為，做母親最好是渾然天成，完全依賴自己。這是我的主要見解。渾然天成與后天的學習是有差別的，我努力區(qū)分這些差別，以免糟蹋自然發(fā)生的好事。

　　但是我想，直接告訴父母還是可以的，因為人人都想知道，襁褓初期究竟是怎么回事，而且這種寫法總比用抽象概念寫母親與寶寶來得生動有趣。

　　人人都想知道也應該知道，生命之初究竟是怎么回事，這是天經(jīng)地義的。我們可以說，假如兒童長大以后也為人父母，卻不曉得也不感激自己的母親一開始為他們的付出，那么這個社會一定有問題。我之所以這么說，并不是認為孩子應該感激父母對他們的孕育，甚至感謝父母合作建立家庭、管理家事。我關(guān)心的是，生產(chǎn)前及生產(chǎn)后的最初幾周，甚至幾個月內(nèi)，母親跟小寶寶之間的關(guān)系。我想請大家注意的是，平凡的好母親在丈夫的協(xié)助下，僅僅是為她的小嬰兒全然付出，就對個人和社會做出了偉大的貢獻。

　　慈母的貢獻不正是因為太偉大了，反而受到低估嗎？如果我們承認這項貢獻，那么我們就可以說，在這個世界上，只要你覺得自己還是個人，也看重這個世界，那么每個神智健全的人、快樂的人，都虧欠一個女人一份天大的恩情，因為在襁褓之初，我們甚至對依賴都還毫無概念的時候，就已經(jīng)絕對的依賴母親了。

　　我得再次強調(diào)，我們對母親角色會如此肯定，既不是因為感激，也不是贊美，而是想要減少內(nèi)心的恐懼。如果社會不能及時充分認可，每個人發(fā)育之初依賴母親的這項事實，內(nèi)心的恐懼就會產(chǎn)生阻礙，徹底妨礙我們的健康。如果我們對母親的角色沒有真正的認知，就會對依賴產(chǎn)生模糊的恐懼。這項恐懼有時會變成對所有女人的恐懼，或是對一個特定女人的恐懼，有時則會化為一種比較不容易辨認的形式，但總是涵蓋了對支配的恐懼。

　　可惜，對支配的恐懼并不會帶領(lǐng)眾人避開被支配；相反的，這份恐懼將他們帶往某個特定的或選擇性的支配。沒錯，假如我們研究獨裁者的心理，就會發(fā)現(xiàn)，除了其他因素之外，在他個人的奮斗里，他努力想控制潛意識里那個令他恐懼的女人的支配，想要借由接管她、代理她來控制她，并反過來要求她完全的臣服與“愛”。許多研究社會史的學者都認為，對女人的恐懼，正是造成人類群體看似不合邏輯行為的一個強大因素，但人們卻很少對此追根究底。然而，當我們真的對每個人的過往追根究底，我們才曉得，對女人的這種恐懼，原來是不敢承認依賴的事實，也就是不敢承認襁褓之初對母親的最初依賴。因此，我們有極好的社會理由，去研究嬰兒與母親的最初關(guān)系。目前，母親在新生兒最初的生活中所具有的舉足輕重的地位常常遭到否定。不僅如此，他們還說，最初幾個月，小嬰兒需要的只是身體的照護技巧，一個優(yōu)秀的護士就可以做得跟母親一樣好。我們甚至發(fā)現(xiàn)，有人告訴母親，她們必須為孩子善盡母職，這其實是對母親最極端的否定，否定母親天生就會“善盡母職”。大力鼓吹整齊清潔、提供衛(wèi)生指示、提倡身體健康，這一類的事情總是一再介入母親與寶寶之間，母親們是不太可能一起站出來對這些干擾提出抗議的?？傄腥颂鎰倓偵碌谝粋€或第二個小孩、而且必然還處在依賴狀態(tài)的年輕母親代言，這也是我寫下這本書的原因，我希望支持她們信賴自己天生的本能，同時也向那些在父母與代理父母需要幫助時及時伸出援手的人致敬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