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我們的生活中,你可能會遇到這樣的情況:你看到這樣一幅畫,上面是一個女孩子的側影,看了半天出門去,忽然想不起女孩的樣子,于是又回去看半天。再出門又想不起來了,就又回去看,死死盯著看,就想把這張山間清溪般的臉裝腦袋里帶走。
手捧著“她”的臉,又看了好幾遍,回家路上依舊還是想不起來……
后來你在一本《西方美術史》的教材里,終于又與她“重逢”,原來那副畫,是法國印象派大師讓雷諾阿的名畫——《康達維斯小姐的畫像》。
這正是我們時常說的“臉盲癥”,那么,我們是真的患有“臉盲癥”嗎?“臉盲癥”又真的是病嗎?
啥是“臉盲癥?”
1947年,德國精神病學家Bodamer,在斯圖加特附近的療養(yǎng)院接診了兩名特殊的病人。病患不但連他們老媽都不認得,甚至連鏡子中的自己都認不出來。
乍聽起來,像是患了老年癡呆,而Bodamer給這個“怪病”起了一個高大上的名字:Prosopagnosia,即“面孔失認癥”。
這兩名病患均在二戰(zhàn)中頭部嚴重受傷,Bodamer于是下結論說,面孔失認癥是由后天大腦損傷引起的,而且,看到和認出人臉應該是兩種不同的大腦功能。
大家聽了也紛紛表示接受,原因很簡單:純正的面孔失認癥病例實在是太少了,再加上對腦科學的認知尚屬起步階段,大腦就是一個神秘的“黑匣子”,所以人們自然而然地接受了“大腦被暴擊”——大腦受傷了——不認人了,這樣一條邏輯線條。
從那之后,全世界的醫(yī)生們陸續(xù)又發(fā)現(xiàn)了面孔失認癥的患者,他們多同時患有神經(jīng)性疾病,大腦枕葉和顳葉之間的組織也多發(fā)生了損傷。
Bodamer的假說“后天損傷導致面孔失認癥”也就這樣漸漸得到了廣泛承認。
但Bodamer的假說依舊被新的事實修正,毫無后天腦損傷的先天性面孔失認癥患者出現(xiàn)了。醫(yī)學界便把面孔失認癥論堆分類,共計分成了兩大類:發(fā)展性面孔失認癥(developmentalprosopagnosia,DP)和后天面孔失認癥(acquiredprosopagnosia,AP)。
所以,臉盲癥真的是一種病,它是一種認知障礙類的神經(jīng)性疾病。
但是,這種病發(fā)病率并不高,僅在2.5%左右,目前全世界登記在冊的嚴重prosopagnosia只有100多例。
面孔失認癥究竟如何發(fā)生的?
正常情況下,大腦識別人臉是按照經(jīng)典的面孔識別模型(就是科學家有臨床依據(jù)的“猜測”),大腦一共有三個區(qū)域參與了面孔識別(▲▲▲),分別是FFA(梭狀回面孔區(qū)),OFA(枕葉面孔區(qū)),pSTS(后顳上溝皮層)。
這三個區(qū)域應該是相互配合、各司其職的關系,其中最重要的是FFA,也就是梭狀回面孔區(qū)。
大腦是把面孔信息當成一個整體來處理:由視覺系統(tǒng)過來的信息分成兩束,一束依賴于FFA往下顳葉走,負責識別面孔上不變的信息,比如性別、身份、年齡等等;另一束依賴于pSTS往頂葉走,負責識別面孔上動態(tài)的信息,比如擠眉弄眼、變化的神色等等。最后兩束信息在FFA匯總,經(jīng)過FFA區(qū)域的處理后,繼續(xù)往高級視覺皮層傳遞。
猴子、狗和綿羊的腦中也有類似梭狀回的結構,它們也可以識別出特定面孔。
也就是說,不但狗能記住主人,猴子和綿羊也可以。就像是紀錄片《第三極》里,藏族老人養(yǎng)了一只綿羊,每天帶著它散步、野餐、洗澡和爬山,后來綿羊只認得出這位老人,連老人家屬靠近它都會被攻擊。
所以關于“為什么二戰(zhàn)老兵會出現(xiàn)臉盲癥”就有了完美的解答:各種外力的“暴擊”,讓大腦面孔識別區(qū)受到損傷,不能正常工作所致。
至于先天面孔失認癥,情況則相對復雜一些。
首先先天面孔失認癥可能是基因層面上出了問題。
今年(2017)發(fā)現(xiàn)了某些基因特異地調控了面孔識別,比如催產(chǎn)素受體基因OXTR,該基因異常的人表現(xiàn)出了不同程度的面孔失認癥。
2014年就有人提出,可以通過吸入催產(chǎn)素(oxytocin)臨時提高DP患者的“認臉”能力。
找到了基因,也就:解釋了為什么有的臉盲會遺傳。
其次也可能是細胞和組織層面上出了問題。
最近幾年許多科學家開始把嬰兒大腦當“材料”,來研究面孔失認癥以及大腦識別面孔的詳細機理。
大腦識別面孔存在種族效應,也就是更“擅長”認某一類人的臉。
比如中國人更容易認出中國人,認亞洲人或高加索人也比較輕松,但認歐洲人就犯難了。同時,對嬰兒來說,認女性的臉比男性的更容易。
科學家發(fā)現(xiàn),嬰兒識別面孔的能力好像是“逐月下降”的。
3個月大的嬰兒能識別所有種族內的不同面孔,6個月大的只能識別亞洲和其他種族(高加索)內的不同面孔,9個月大的僅能識別本族亞洲內不同面孔。而且,3-4個月的嬰兒更容易在一群人里面,分辨出哪個是媽媽,但卻認不出哪個是爸爸。
2017年開年的一項研究,給出了一種解釋:斯坦福大學的Kalanit團隊在Science上發(fā)表一項重要結果——大腦的面部識別區(qū)在整個童年時期都在“長大”。量化一下,梭狀回從5歲到22歲長大了大約12.6%。這可以解釋為什么長大成人的我們能認出更多的人,記住更多的面部信息。
但梭狀回長大的過程,也是細胞體、樹突和髓鞘等梭狀回周圍結構增生的過程,這導致大腦的“識別力”出現(xiàn)了某種意義上的“下降”。舊的連接沒有了,但新建立的連接并不能完全取代舊的。
人類對大腦面孔識別的探索仍將繼續(xù),2017年開了一個好頭,人工智能也在算法上“催熟”了人臉識別的商業(yè)應用。
讓臉盲癥患者聊以慰藉的是,人人都會老去,大腦也會銹掉,所以人人都可能是“臉盲癥”哦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