從事精神科四年，我逐漸理解了一群生活能力受損的人，幾種不被理解的疾病。這群「再也回不到過去」的病人，總能勾起我深深的同情。

　　而這些病人中，大多數(shù)是「精神分裂癥」，也就是大眾可能熟悉，但并不真正了解的「精神病」。

　　「精神分裂癥」是20世紀精神病學家布魯勒提出的一種疾病狀態(tài)，目前病因未明，多發(fā)于15歲～45歲的青壯年，成年人終生患病率為1%左右。

　　本病的臨床特點包括：

　　▼聯(lián)想障礙

　　▼情感淡漠

　　▼意志缺乏

　　▼繼之而來的內向性

　　Angel，一個18歲的年輕少女，是讓我記憶尤其深刻的精神分裂癥患者之一。

　　來就診時，Angel的癥狀已經很典型。由于精神分裂癥通常隱匿起病，Angel媽媽沒能及時發(fā)現(xiàn)她的早期癥狀。在媽媽的記憶中，Angel是聰明、乖巧且懂事的。Angel就是她唯一的天使，是太陽一樣的存在。

　　2年前，Angel變了，變得情緒容易敏感，總覺得有人在背后嘲笑自己，多次與班級同學發(fā)生爭執(zhí)。媽媽以為那只是因為Angel沒有父親，才被那些「壞孩子」捉弄，所以選擇為她辦理了退學手續(xù)。

　　其實媽媽不知道，那時Angel的精神狀態(tài)叫「關系妄想」，是精神分裂癥思維障礙的表現(xiàn)之一。

　　退學在家的Angel再也不愿走出家門，經常詢問誰是自己的父親。媽媽隱瞞Angel親生父親是重度精神疾病自殺身亡的實情，撒了個善意的謊言。

　　你爸爸出國去做很重要的事情了，再過幾年你就知道了。

　　然而，這句話徹底影響了Angel今后的生活。Angel開始整日上網研究各國首相及國際形勢，后來逐漸就變成了研究星座、玄學、外太空，媽媽以為這只是她打發(fā)無聊時間的方式。

　　直到有一天，Angel突然說自己不是地球人，經常能夠聽到神父的聲音。媽媽當作神跡，認為那是真誠的信仰讓神父顯靈了。

　　其實，媽媽不知道，那時Angel的癥狀叫「幻聽」，是精神分裂癥感知覺障礙的表現(xiàn)之一。

　　1年前，Angel的情緒變得越來越不穩(wěn)定，經常莫名其妙地打媽媽，口中不停謾罵媽媽，說她是巫婆、是謀殺她親生父母的兇手。她的行為愈發(fā)令人不可理解，她自稱是來自外太空的女神，有一股超能力控制她的身體，可以施展法術。

　　媽媽隱約感覺女兒可能得了與父親相同的疾病，但她極力抗拒這樣的猜想，而寧愿相信：她那離奇玄幻的世界只是虛構出來解悶的工具，那荒誕怪異、無法預測的暴力行為是被鬼神附體。

　　其實，媽媽不知道，那時Angel有明顯的非血統(tǒng)妄想、被害妄想以及軀體的被動體驗，她的精神狀態(tài)已經很危險。

　　直至2周前，Angel為了驗證自己有死而復生的超能力，拒絕吃飯、徹夜不眠。媽媽無微不至的照顧及各種迷信活動，都未能喚醒著了魔的女兒，她這才恐慌地帶著女兒前來就診。

　　Angel被明確診斷為「精神分裂癥」。

　　通過2個月的藥物治療、物理治療及心理康復治療，Angel的精神癥狀有了部分緩解：

　　▲她不再拒絕吃飯，晚上睡眠明顯好轉；

　　▲雖然她還會自言自語要把別人變成石頭，卻開始對外太空的世界有了一點點懷疑；

　　▲雖然她不會叫那個天天來看自己的女人「媽媽」，但她知道這個女人不會害自己；

　　▲雖然她會大喊大叫讓神父來消滅地球，但也會突然變安靜，問為什么會來住院。

　　然而我卻萬萬沒想到，就在Angel的精神癥狀逐漸緩解的時候，Angel媽媽卻質疑醫(yī)生對她的診斷而選擇中斷治療。

　　時至今日，我仍感慨：一個花季少女，因為精神分裂癥，錯失了原本屬于她的美好際遇；一個本就不完整的家庭，因為有這樣一個精神分裂癥的孩子，卷入了灰暗無望的漩渦。

　　我不禁惋惜猜想：

　　如果Angel媽媽有一定的精神疾病常識，會不會就能夠盡早識別Angel的發(fā)病預兆？

　　如果Angel能夠盡早就診，她的癥狀會不會就不會發(fā)展得那么嚴重？

　　如果能夠積極配合或尋找更好的治療方案，Angel的治療效果會不會更好？

　　令人慶幸的是，在臨床工作中像Angel一樣的反面教材并不多見。

　　隨著媒體對精神疾病的宣傳，「精神分裂癥」的知曉率越來越高；隨著《精神衛(wèi)生法》的頒布，患者的權利有了更好的法律保障；隨著醫(yī)療保障體系日趨完善，患者的治療有了更好的經濟支持。

　　我相信，社會大眾對精神疾病患者更多的理解與接納、精神衛(wèi)生建設服務網絡的逐漸完善與發(fā)展，像Angel和她媽媽一樣令人惋惜的故事會越來越少。而作為精神科醫(yī)生，我們要做的還有很多很多！